如果被短期的、零散的问题充斥了眼界，那么即使这些问题得到了很好的解决，其设计从本质上来讲也并不是好的设计。感觉告诉我：设计不仅仅是解决问题。于是为了解决「如果设计不仅是解决问题，那设计还能是什么？」的问题，有了如下的反思：

「什么是设计？」

创造美与好的事物。这样描述可能过于宽泛而不准确了，但我们暂且认为这是对的。

「那么美与好是什么？」

这是一个抽象的概念，一种价值观，其体现了一个设计应当具备的品质，所以我们改称其为「价值」。

「谁来定义『价值』？」

是设计师吗？如果是，那么设计师就不仅是美与好的事物的创造者，而且是美与好的概念本身的创造者（或发现者），以及传播者、教育者，也许最终成为美与好的概念的统治者（一如当今具有最受欢迎、产品最广为流传、影响世人的设计师们）。

于是设计师工作的本质，就不能简单地理解为预想或制作某种具体形态的事物（虽然这个过程也是非常重要的，但还并非本质），也不能笼统地以「解决问题」概括，而应是定义「价值」，并且转化「价值」的概念为解决问题的方法，然后通过表达和传播去推广自己所定义的「价值」。

于是围绕着「价值」这一概念，产生了一系列的问题：

「价值」的本质又是什么？ 如何的「价值」才是「正确」的？ 「正确」又如何定义？ 如何的「价值」才能被世人广泛接受？

「价值」的概念是因人类意识的存在而存在的，于是问题变成了研究人以及人生存的环境。人在环境中的活动有怎样的规则？人对环境的理解有着怎样的原理？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从何而生？人的活动历程有着怎样的方向？将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共同进化，或是散落在各处互相争斗的力量又从何而来？人、人的感情、人的思想和精神的本质是什么？

在我们平常的认知中，这似乎已经超出了一个设计师需要了解的问题了。那么，如果上面的问题都各自有人去解决（譬如我们伟大的哲学家、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们），人类应该具备了定义「价值」、具体化「价值」、传播与教育「价值」的成熟角色。既然这些角色与上面所说的「设计师的本质」相同，那么在这种理想情况下，世界上就根本不应该存在「设计师」才对。

可是世界上存在「设计师」。真是奇怪。于是我再次自问：

「什么是设计？」

这一次回答的尝试，不是从概念的定义出发，而是从设计作为人的活动的特征出发。设计或许不应该作为一种专业的活动，而应该是所有人都可以执行的通用活动。但既然这种活动源于「价值」的定义、具体化和传播，而「价值」的概念也是可以被生产或消亡的，这就导致在一个发展中的人类社会中，必然存在老旧的价值和新锐的价值之区分。而大部分所谓设计师的工作，就是执行新锐价值的具体化和传播工作，使其逐渐替代老旧的价值，从而实现人类在价值（此时也可称作价值观）上的进化。

而对于那些以「定义价值」为工作内容的人呢？他们的 title 是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。而既然我们说设计是通用活动，那不妨称他们是最伟大的设计师。那么最伟大的设计师便是引领人类生活方向的人。

这样一来，开篇问题似乎有一个较为满意的答案：「人人都是设计师」这个论断是对的，但设计师之间的差别（或更广泛一些：人与人之间的差别）是所持「价值」的差别，在思想中认同的「价值」概念可以被看作设计师的核心力量（前提是其具有足够的行动能力）。

但是，这同样也引出了关于「价值」的一系列巨大的新问题。对于这些问题，恐怕就不是当下能解答的了。